清华大学月日发布音讯称,该校级校友朱令于年月日在北京去世。
十年前,本报记者曾前往朱令家采访,给记者留下了难忘的记忆和别样的印象。
(原文刊于年月日《解放日报》特稿版):永远的岁如果今天问朱令,你多大了?朱令会眨眨眼睛,把头歪向一边,张大嘴巴发出一串不连贯的气声。
等母亲朱明新拿来胶布堵住朱令喉部的气孔,能听见那一串气声说的是:岁。
今年,朱令就要岁了。
年前,那名年青漂亮、才华横溢的清华女生,如今瘫在床上,说着外人听不懂的话,做着别人走不进的梦。
本报记者昨晚接洽得悉朱令父母的明确表态:他们不上网,前段时间有网友发起的“金融战(做空某公司)”等过激行为,他们不赞许,他们的生活重心仍是在照顾朱令身上,他们也依然相信正规的途径和渠道,以是也一直在拒绝某些媒体的采访。
记者此前采访中,也多次听到好几位扶助他们家的志愿者,均有相似示意。
一家已扶助朱令家比年的基金会有关人士昨夜则通知记者,他们的目的是提供经济援助,而并不以追惩凶手为目的。
朱令一家,确实给记者以别样感觉。
△朱令一家坐在生日蛋糕前。
朱令还好吗?前往朱令家之前,曾有朋友说:如果用同情可能怜悯来看朱令家,那就是对他们一家的贬低。
他们的乐观和顽强,由内而外。
朱明新说:咱们令令就像股一样,好一下、坏一下。
父亲吴承之说:两位数乘法令令都算得来,原来的方法可没忘呦。
采访中,经常听见隔壁房间有“哐当、哐当”的声响,释怀吧,那是她在做仰卧起坐呢。
她比任何人都想康复。
实际上,朱令根本无法自己坐立,但是她每天会坚持双手捉住床边扶手,使劲挣扎着想要起来,至多头部离开枕头,然后一次又一次,这就是父亲所说的“仰卧起坐”。
年前铊毒的贻害,总是跑在朱令的高兴前面:她如今全身瘫痪、智力只有六七岁孩子的水平;她瞪大眼睛寻找着眼前的核心,可爸爸妈妈仍是一团隐隐约约的影子。
此刻又出现肺部萎缩和糖尿病,老两口只能看着孩子,“螺旋式下降”……朱明新说,今年冬天令令没求助,已经算幸运了。
两年前住院时的气管插管还在,拔除的可能性不大。
最近感冒,又勾起了肺部的老故障。
朱令的家,还维持着上世纪年代的作风。
格子地板,打理得很清洁;黑色皮沙发,所有扶手和坐垫已用黑色无纺布包裹,老旧却依然体面。
客厅的窗台上总有几朵绽开的小花,紫色蝴蝶兰开得正艳,一盆杜鹃过了花期,只剩绿叶。
吴承之说:都是送的,能赡养的都留着呢。
客厅里,摆满了送给朱令的礼物。
西藏的万福风铃、香格里拉请的唐卡、布达拉宫的佛尘,还有热心人曾请来两位高僧为朱令做过法事。
那些熟悉朱令的朋友们说:朱令太智慧了,即便此刻这样。
扶助朱令的志愿者李赢问朱令:我是谁啊?朱令想不起来。
李赢一点点提醒她说:(失败者)。
朱令一下子反映过来,!就是赢。
有时辰,朱令很乖。
问她现任国家主席是谁,她回答得清清楚楚。
有时辰,朱令会发脾气。
听说同学们都出国了,她突然歇斯底里地大叫:为何我不能出国?真是活见鬼了!七零八落!一下子闹开了,家人只得忙着安抚。
这几天,朱令正练习从轮椅上站起来。
她上身臃肿,双腿肌肉萎缩得只有失一般人胳膊粗细。
为了帮她复健,家里人试过许多方法:比如,在屋顶上固定两条绳索,给朱令穿上相似吊威亚的设备,再勾住两条绳索,让朱令半站半吊在空中,阁下摇摆,锤炼双腿。
又比如,此刻。
吴承之站在朱令面前,双膝抵着朱令的双腿,双手托着她的腰。
朱令抱着父亲的脖子,从轮椅上站起来再坐下。
最初,蹲起十个,练上几天。
之后,再加十个,十个又十个,一点点加到今天能连续做个,一天练上次。
“做完了,她一头汗,我一头汗。
今年已岁的吴承之说。
吴承之是温州人,在上海长大。
年他和朱明新在中国科技大学地球物理系相识。
他们有两个孩子,姐姐吴今随父姓,妹妹朱令随母姓。
姐姐考入北大,妹妹考上清华。
大家都说吴今内向涵蓄像林黛玉,朱令生动开朗像史湘云。
这种在那时听起来是赞美的话,之后却不免让人联想到两位姑娘的命运。
吴今在大学一次郊游流动中意外坠崖,离世;朱令原本可能精彩的人生,也跟着她的“最高妄想”,逝去。
“怪病”?朱令的“最高妄想”,与许许多多那时的大学生乐队成员一样,就是在北京音乐厅独奏。
△朱令弹钢琴时的照片。
年月日,北京音乐厅。
朱令穿着白色花边衬衫,一袭黑色长裙。
在古琴边坐定后,她并不急着演奏,而是开始试音。
试一次,不称心,调解琴弦,再试。
场内很安静,等着她调了次,才开始独奏《广陵散》。
那时,恐怕没什么人知道,铊毒已在朱令体内隐隐发生发火。
事后有同学通知朱明新:朱令已经天没吃饭了。
朱令年表演录相,那时已有中毒症状,靠意志力弹奏《广陵散》打开网易新闻查看更多视频 朱令年表演录相,那时已有中毒症状,靠意志力弹奏《广陵散》 朱令是清华大学化学系物理化学和仪器分解专业的学生,同时是校民乐团的骨干之一。
朱令的班长张利曾经撰文写道:“迄今为止,我还未曾见过如此完美的人。
有一次,同屋薛钢指着一份杂志的照片对我说,你看,太像朱令了。
我顺着他的手指看去,不禁怦然心惊,这不就是朱令吗,她的照片怎么上杂志了?再看下面的解释,那里赫然写着:歌星王菲。
而母亲眼中的朱令,对将来有着“一肚子打算”:一待表演结束,就要将更多精力投入学习。
可是第二天,朱令突然病得很厉害:腹痛、腿痛。
很快,头发掉光了,被送往同仁医院医治一个月,病因无法确诊,好转后回家休养。
新学期开始,朱明新劝不了强硬的女儿,不愿意地送朱令回校。
入学不到十天,她再次发病,双脚疼痛难忍、双手麻痹,刚长出的碎发也脱落了。
年月日,朱令到北京协和医院神经内科就诊。
日,朱令进入,靠呼吸机维持生命。
日,朱令陷入长达两个月的昏迷。
但到底是什么病?医院依然束手无策。
“朱令得了怪病”的音讯在同学中传开了。
登革热?寒带传染病?带状疱疹?……不断的推测,却没人相信,竟能发生这么残酷的事。
残忍真相的揭开,源自朱令的中学同学贝志城。
这位北京大学力学系的学生,去医院见老同学“最后一面”。
贝志城在回忆文章中写道:她简直全身赤裸地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了管子,我的第一反映是拔腿想走,但是双腿已经不听使唤。
挖空心思想着如何慰藉朱令父母时,他突然想起前两天听舍友讲过在做一个叫的东西,可以和全世界联络。
于是就没话找话地,通知朱令的父母有这么个东西,没准可以向全世界寻求扶助。
穷途末路,朱令父母答应了。
月日,贝志城发出了第一封电子邮件。
据他先容,那时中国只有条的链路,在清华、中国科学院和化工大学。
他和同学“借道”清华大学,拉过来一条网线。
很快,收到的第二封复书里,就有人怀疑是铊中毒。
此后,他共收到复书封,“(铊)”一词反复出现。
在提出诊断意见的电子邮件中,有认为朱令是铊中毒。
铊是什么?一种重金属,化合物有剧毒,曾用于灭鼠。
但用于迫害人?那时极为鲜见。
朱令的家人得悉北京职业病防治所能做铊中毒的化验后,带着朱令的脑积液、血液、尿液、指甲和头发,找到了研究所的陈震阳教授。
仪器显示突然“打到头了”!陈震阳说:朱令体内的铊含量比失常值高出一万多倍,已经达到医学致死含量。
结论很动摇:铊中毒,而且是两次中毒。
吴承之立即在北京寻找医治铊中毒的殊效药普鲁士蓝,这时距朱令已经发病将近天了。
施药有效。
又过了一个月,朱令体内的铊含量降为零,中毒症状消失。
她的命解围了,然而,仍是迟了:大脑、中枢神经、肺、肝受到紧张伤害,脑构造萎缩,双目失明,四肢、语言及记忆功能损失,处于重残瘫痪状态。
事实是谁,要致朱令于死地?悬案年朱令卧床年了。
但说起令令,父母的神态很安静,总带着一点微笑,甚至还带着年来从未被磨去的自大。
△图为朱令,其父称会将她安葬在北京。
可一谈起至今未破的案子,吴承之登时就激动了:他拿出几份质料,逐字逐句地念,边念边批判;而后又急着开电视,一定要记者看看年《东方时空》为朱令制作的节目,在他看来,这个节目点明了“谁是罪犯”。
听到在说案子,一直在邻屋照顾朱令的朱明新也赶紧来了,说了自己申请信息公开却处处碰壁的困境。
而应付细节,朱明新拍着脑门,总是重复着“我都能想起来”。
但她总是在想,总是话到嘴边……显然,这件事对年过七旬的老人,已颠末去了过久过久。
惊闻女儿是铊中毒后,朱令父母在年月日晚找到系里,校方随即报案。
朱明新记得很清楚,报案后两个月,还没音讯。
一家人很着急,就去问进展。
没想到,将近二十年了,这家人还在着急。
因为,这个案子,成为了无果的悬案。
年月日报案几天后,朱令卧室就发生失窃案,朱令的个人生活用品蹊跷丢失。
年,朱令寄存在系里的物品第二次被盗。
年月,也就是立案侦察后的半年,警方曾说过“一层窗户纸,一捅就破”。
年月,朱令的一位同班同学兼室友,被警方传讯个小时后回家。
年毕业典礼,朱令就读的归天班,人里有人领到了毕业证和学位证,没拿到的是因病休学的一位同学和朱令,以及那位被传讯室友。
等了又等,回答始终是“正在调查”。
直到年底,一次收集事宜引起了公众和媒体对这起旧案的极大存眷。
一位网友在天涯论坛上发表《天妒红颜:十年前的清华女生被毒事宜》一文,这篇文章不仅将朱令案件定性为投毒案,更将曾被警方传讯的室友推到风口浪尖。
很快,一个含有该室友姓名的,开始在天涯发“声明”帖《驳斥朱令铊中毒案件诱发的谎言》,诉说自己多年来被曲解、被怀疑。
“我是明净无辜的。
我也是朱令案件的受害人。
各类“收集福尔摩斯”频现,“滚落到室友床下的朱令杯子”、“被室友们分食的面包”……等多个细节都被热烈讨论。
李海霞,北京一家律师所的合股人,最初以公益律师的身份加入到朱令案中,提供执法征询服务。
刚介入的时辰,正值年网上激战。
她和张捷律师用“朱令律师”的在百度朱令贴吧发出了“为朱令案征集线索”的帖子。
网友互动最强烈的天里,李海霞每天收集回帖到凌晨两三点,而且,每天只做这一件事。
那时,无论高调、低调,归天班的每一个人都似乎被卷到这刮风波中。
他们被攻击、被“人肉”,以至于再会到某位朱令室友时,有人评价说“总觉得她惴惴不安,仿佛着了魔一样”。
年月,朱令家、律师才从一份公安部给某位政协委员的复函(公办查号)中得悉“警方已于年办结此案”。
这封复函是这样写的:经警方工作,破除了朱令自杀和误食铊盐的可能性,根本确认系工钱投毒所致,但由于事发两个月后才报案,证据已经灭失,案件终未侦破。
年月日,市局文保处经批准结办此案,并妥善回答了当事人家属。
而朱令父母则说,月日这一天,北京市公安局曾与他们有过一次正式会面,但只和他们重申了一些事实,并未有结案一说。
他们疑心极了,可似乎,只能接受这个结局。
然而,案情到底侦察到了什么程度?朱明新徒劳地奔走着。
实在,不仅朱令一家,当年的同班同学也希望能够公开案情。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同学,用了“窝里斗”来形容今天的场面:放任推测,对双方来说都不好,“权威就在那,就在卷宗里,可没有发声”。
那你认为那位室友是凶手么v涟我相信执法上的凶手在偷笑。
这位同学通知本报记者。
“咱们坚持着朱令的坚持,不抛却朱令的不抛却”在朱令身后,始终有一股温暖的力量。
年月日,“扶助朱令基金会”在美国加州注册成为非获利的构造。
为朱令募集善款,也扶助其他铊中毒的受害者。
何清,年前和朱令没有交集,最早以网友身份加入到基金会中。
听说记者采访,几分钟内,从美国打来了越洋电话。
年她在美国看到《天妒红颜》这篇帖子,震惊、难过、愤怒一瞬间袭来。
“那个下午,整个人不行了,回家抱着儿子大哭了一场。
必须做点什么,才能让自己安静下来。
她说。
何清在美国找到了基金会,辗转接洽到朱令父母。
趁当年回国的机会看望了朱令,即便已经做好思想筹备,可仍是被眼前的朱令吓到了。
何清说自己一开始像个“小愤青”,和朱明新一起去公安局询问案情。
但因为出言不逊,惹怒了对方,无果而归。
慢慢,她的愤怒变成为了更实质性的工作,给朱令带了美国制造的残疾人用品,并接洽了美国的医生。
在基金会的账目上,最少的年份有不到人捐款;而今年前个月就收到了多笔捐款,数量达万千多元美金。
不仅如此,每年朱令过生日,总有蛋糕来自她世界各地的同学。
何清说,就像有的网友写的那样:请坦然地接受陌生人的扶助,因为咱们也是在扶助咱们自己。
来自厦门的一家公司收费奉送朱令神经增长因子的药,已经连续了个疗程,对改善腿部力量动机赫然。
吴承之说,这支药一天就要多元。
这对苍老的父母还说,家里的“日常经济问题不大,咱们有退休金。
就怕住院……”在他们脸上,总有一种胆小麻烦别人的表情。
年初,朱明新摔了一跤,必须做开颅手术,前额补了一块巴掌大的钛合金。
她康复之快,连医生都吃惊。
如此迅速的康复,只因为,她深深懂得,吸痰、雾化、喂药、喂饭、巨细便,日复一日,朱令还在等着她。
这对普通的父母,最大的希望就是朱令能再好一点,更有尊严一点。
朱明新拒绝媒体给此刻的朱令拍照,“朱令知道的话,也不希望让别人看到她此刻的样子吧”。
每位受访者都会对记者说,我感染于朱令一家的肉体,感动着他们的坚韧和乐观。
而吴承之说:咱们坚持着朱令的坚持,不抛却朱令的不抛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