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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佟晓宇实习记者尹姝雅编辑石爱华
一位盲人在中介的帮忙下，签下“入职”合同岁的姜雁是一级盲残，去年末她经朋友先容，了解到残疾证可以挂靠在企业，人不用去上班就有人为和社保。
提交资料后，她成为了上海一家科技公司的员工，但每月元的人为，只能留下元，其余上交给先容人。
这种残疾证挂靠模式的发生与残保金政策相关。
上世纪年代开始，政府为促进残疾人就业，相继实施了多项针对企业的税收优惠政策，并慢慢建设了残疾人就业保障金制度。
年，财务部、国家税总和中国残联络合发布《残疾人就业保障金征收哄骗办理措施》，规定用人单元摆设残疾人就业比例不得低于员工总数的（当地可根据现实状态调处），达不到要求的要遵照差额人数缴纳残保金。
公开数据显示，截至年末，全国城乡持证残疾人就业人数达万人。
其中，年残疾人按比例就业、集中就业及公益岗位等三项就业人数占比。
在企业为了减免残保金的布景下，一条由用人企业、中介公司、多层“蛇头”和残疾人组成的残疾证挂职财产链慢慢形成。
这种看似企业和残疾人都得到“实惠”的表象背后，残疾人真实的就业空间被一点点压缩，企业则存在偷税逃税的举动。
在这个过程中，残疾人的人为，大全体流向了财产链的两头环节。
在提交残疾证等身份证明后，挂职的残疾人无需到企业上班，图为残疾证
“上班”的残疾证姜雁的一天从盲人按摩店的工作开始。
除了在北方的一座城市当按摩师，她的另一重身份，是上海一家科技公司的“在职员工”。
但她不必出此刻上海，替她上班的，是她的残疾证。
姜雁从出生起就看不见，婚后一直在家里带孩子。
年她参加了河北当地组织的残疾人就业培训，学习按摩，成为了一位按摩师。
去年末，姜雁在残障群里听说有人招聘残疾员工，不必要现实上班，只要提供残疾证等资料就能入职，领取人为。
经几个朋友先容，她“入职”了上海一家科技公司。
姜雁惟一一次与这家公司发生接洽就是签合同。
“入职”那天，她在先容人的帮忙下，签了一份入职合同和一份离职合同。
离职合同上的日期空着，待完结挂职后再填。
应付合同中的条款，包罗岗位内容和相关权益，她并不了解，对方也没有详细解释。
姜雁至今都说不清公司的名字，公司也从未与她接洽。
只有每月号到账的人为提醒她，她仍是一家上海公司的员工。
挂职成功后，姜雁每月会收到元的人为，这是上海最低人为范例。
但遵照约定，她只能留下元，剩下元要转给先容人，“上面应该还有几层中介”。
姜雁推测，她的人为会被层层转出，最终给了谁，她也无从求证。
应付这种状态，姜雁也无奈，“对方会说，你觉得不合理可以不挂。
“横竖不用去上班，残疾证放着也是放着，作为弱势群体，大家求的是一份格外收入。
姜雁说，自己很早就知道用残疾证挂职的事，但先前不清晰会不会影响在老家的低保，因此迟迟未办理。
正如姜雁提到，“证替人上班”的事情“圈子里都知道”。
在网络上，一些残障人士也认为，挂靠的方式解决了不少现实问题，“挂靠后有了医保，可以节减一大笔医药费。
几名随机接受记者采访的盲人按摩店员工均表示，店内并没有为员工缴纳社保。
为了将残疾证挂靠企业，残疾人李俊给中介公司转了元费用，几个月后中介失联
人为、医保、社保姜雁的先容人，在圈里被称为“蛇头”。
他们手上，一边掌握着大批残疾人信息，一边对接着中介公司和用人单元。
“蛇头”的涌现，让一条由用人单元、中介公司、多层蛇头所组成的“残疾证租赁”财产链最后成环。
“蛇头”了解到企业的残疾员工需求后，就会在工作群里寻找契合的人选。
月日，记者到场了一个名为“残疾人就业交流群”（下称就业群）的微信群，群内近人，群主是“蛇头”。
“蛇头”会不定期在群里发布招聘信息，并领略具体用人要求：“广东户籍、上广州社保、年岁岁。
残疾类型：目力、听力、言语，这个月入职，银行卡四大银行，人为元，想上的接洽我。
记者以虚拟身份，向一位“蛇头”应聘。
遵照对方要求，记者将应聘人的户籍、年岁、残疾类别、等级和是否有低保以及银行卡相关信息发给了对方。
记者称弟弟岁，为智力三级残疾，可以做简单的实践类工作，但对方表示“智力残疾普通企业都不要，等级三级，更是愿望不大”。
这种状态与年发布的《残疾人就业保障金征收哄骗办理措施》有关，文件规定，用人单元摆设名一级至二级持证残疾人就业的，可以遵照摆设名残疾人就业计算。
该“蛇头”解释，挂职成功后，持证残疾人无需去企业工作，挂职在外地也不影响内地低保发放。
他先容，挂职企业普通常要一级、二级残疾人，残疾类别则集中在盲、聋哑和肢体残疾，即便有基本的自理和实践能力，精神残疾也基本不被企业接收挂职。
在就业群中，“蛇头”向大家解释，招聘信息中如果没有说明残疾等级，代表只招聘一级、二级持证残疾人，没有说明类别的，就代表盲人、肢体残疾者或者聋哑人都可以。
据该“蛇头”先容，残疾人挂职和正式员工入职一样，必要签署合同。
惟一的区别就是残疾人不用去企业上班。
普通来说，挂职合统一年一签，如果企业反馈好，还会续签第二年，“如果一年以后企业裁员了，那没关系，把你从企业换到，咱们渠道多呀。
“蛇头”称，他为残疾人提供的挂职模式不必要交中介费，只必要元押金，但到手人为较少。
据这位“蛇头”称，也有一些中介会收取上万元的先容费，但人为会高一点，每月一千三四阁下。
收取中介费的模式，也催生了针对残疾人的大小骗局。
李俊是一位盲人按摩师，年代，他和朋友一起找到一家中介，交了元费用后，对方承诺帮他找公司挂靠，并称如果挂不了，将退还中介费。
在提供相关信息后，挂职这件事却一拖再拖，年代，对方再次承诺一定能挂上后就失去接洽，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此前有媒体报道，年代初，齐齐哈尔市公安局破获系列诈骗残疾人案件余起，涉案总金额近万元，那些声称能办残疾证、社保、挂靠工作的“强人”被公安机关抓获。
“蛇头”称，来办理残疾证挂靠的残疾人看重的是社保和医保，“当地户籍是可以挂在省外的，比如挂在上海、北京、浙江，挂在哪无所谓，只要累计挂满年社保，将来退休就有退休人为。
他透露，自己也是残疾人，挂职在上海某公司，人为每月到手只有元。
但相比于人为，他更看重社保，“一个月社保元阁下，自己缴纳压力是很大的。
签署劳动合同的持证残疾人拍照留档
被层层盘剥的人为这位“蛇头”坦言，挂职成功后，必要将银行卡上交。
因为企业必须把人为打到残疾人的银行卡里走流水，以便将来税务局年审，减免残保金。
而中介公司，必要把钱从卡里取进去，拿出一全体发给残疾人，扣留其余全体。
根据业内人士的汇报，从“残疾人挂职”中获利的不仅仅是“蛇头”，这两头存在着多层中介甚至企业到场的“盘剥”。
上述“蛇头”提到，统一岗位，通过不同的中介或渠道，最终拿到的人为大概不同，环节越多，被扣掉的人为越多，他坦言，自己目前并不克不及间接对接到企业，他的上面仍有中介公司。
某残疾人就业中介公司前结合创始人徐阳通知记者，他原来所在的企业，曾在年时试图探索残疾人按摩师上门按摩服务，也成功融资，但经营状态并不好。
年，残保金征收办理措施进去后，他存眷到一些企业开始聘用上门理疗师，这种模式既能帮忙企业减免全体残保金，也能为残疾人按摩师提供更多就业机会，“把门店里的残疾人按摩师安置到企业去，很快这个营业就做起来了。
作为劳务中介的角色，他们会遵照招工数量向企业收取每人元的佣金。
记者获取到的某集团残疾人雇佣说明中提到，该集团年旗下家公司与徐阳所在公司协作，共安置名残疾员工。
但很快事情发生了变化。
企业为了减免残保金，对残疾人员工的需求增加，但现实能够进入公司工作的残疾人数量有限，营业慢慢演化成徐阳口中的“挂羊头卖狗肉”，变成为了一个残疾证租赁的营业——持证残疾人与企业签署合同，无需上班；企业向挂职的残疾员工支付人为，并缴纳社保；而残疾员工的招聘、面试和办理入职，则由中介公司承担。
据徐阳先容，企业基本都遵照当地最低人为范例支付残疾员工的人为，遵照残保金征收相关公式计算（保障金年缴纳额上年用人单元在职职工人数×当地政府规定的摆设残疾人就业比例上年用人单元现实摆设的残疾人及就业人数×上年用人单元在职职工年平均人为）估算，以残疾人挂职的方式去代替缴纳残保金，企业的成本能省下成阁下。
徐阳认为，这种营业的演化违背了“连接企业和残疾人，鞭策就业”的初衷，也并非真实就业，他也因此选择从公司离职。
徐阳还提到，自己此前所在公司相关负责人除收取企业佣金外，还通过种种方式克扣残疾人人为，将全体残疾人人为流入负责人私家账号。
但相关负责人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否认了徐阳的这一说法。
一位残疾人签署“入职”合同的现场
“这可以说是半透明的”对企业来说，哄骗残疾证挂职存在着被惩罚的风险。
据公开报道，去年上半年，长沙市开福区查看院办理某企业涉嫌诈骗案件时，发现该企业存在残疾证挂靠状态。
最终，法院核定该企业哄骗虚假聘用残疾人就业的方式，少缴纳了万元的残疾人就业保障金。
《残疾人就业保障金征收哄骗办理措施》领略规定，应付残保金逾期不缴的除补缴外，自欠缴之日起，按日加收千分之五的滞纳金。
保障金则用于支持残疾人就业和保障残疾人糊口。
天津财经大学财税与公共办理学院博士生导师陈旭东在年发表的研究论文中提到，促进残疾人就业的税收优惠政策在实践中存在着百般待解决的问题。
现行优惠政策中并未说起残疾人现实上岗问题，仅在国税总局年第号通告的附件中，要求纳税人申请退税时提交的声明中写明“安置的每位残疾人现实上岗工作，考勤记实健全”字样。
这就给税务机关执法带来了模糊地带。
陈旭东提到，“当主管税务机关发现现实上岗人员与企业的备案人数不一致时，企业会以残疾人在其他部门办事或有事请假等理由来应付，而税务机关无从判断真实性。
一位北京下层税务工作人员坦言，她在工作中会接触到残保金申报营业，据她的教训，仅在下层审核层面去查证残疾人是否现实进入公司就业，是很难实现的。
“大大小小的企业太多，我们只负责审核相关的税务申报材料，很难去查证企业现实上岗的残疾人状态。
为了应对残疾人就业出现的一些问题，国家发改委曾结合财务、民政等多部门在年发布《关于欠缺残疾人就业保障金制度，更好促进残疾人就业的总体方案》。
方案中领略了各部门责任。
残联负责用人单元摆设残疾人就业状态的审核，进一步发挥其在项目摆设、资金哄骗等方面的作用。
财务部门负责对残保金的征收、资金哄骗状态进行日常监督。
税务部门依据残联审核的残疾人就业状态，负责残保金征收。
审计部门依据法律法规开展审计，对审计发现的违法犯罪线索，按规定移送有关部门。
但在现实核查过程中，会遇到种种问题。
为了应对残联或者企业的监管或回访，“蛇头”会为挂职残疾人提供给对话术。
月日，记者所在的就业交流群中，“蛇头”提醒在职的残疾人，大概会有残联或者企业打回访电话。
他提醒：“问你人为若干钱，你们就遵照现实到卡上若干钱就说若干钱，问你有没有中介费，就说没有，问企业有没有给你们缴纳五险，你们就说缴的，社保医保都有。
问你们做什么工作，就说居家办公，做打卡签到，转发朋友圈……”“蛇头”尤为夸大，应对回访时，“要说银行卡在自己手里，发的全额人为，没任何人收中介费和克扣人为，就说朋友先容或残联先容的（工作），工作内容是网络营销推广（公众号文章转发）工作。
但姜雁表示，挂职一年以来，自己从未收到过回访或者监督电话。
广州某企业一位向记者证明，公司为减免残保金，确实挂靠了一些残疾证，并为残疾人遵照本市最低人为范例发放人为。
她通知记者，公司接受残疾证挂靠，确实是因为政策要求，“算了一下账，发现相比缴纳残保金，残疾证挂职比较划算。
该提到，应付体量较大的企业来说，完成规定比例的残疾人安置存在很大难题，而残保金的缴纳也可高达数百万，对企业是不小的压力。
她透露，这条财产链可以说是半透明的，她公司所在地政府相关部门也了解企业的做法。
据她先容，她所在公司主体员工近四千人，遵照比例估算，她所在的公司需雇佣至少名残疾员工。
“企业这边实在也想找有工作能力的残疾人，又能解决招聘问题，此刻在职的是有几个残疾员工的，比如一个跛脚员工，重要做图纸设计。
她认为她所在企业的困境，一是很难有渠道找到残疾人群体，二是很难找到契合岗位要求的人，“像文职岗位，起码要有相同能力，产线岗位要四肢健全，但很难。
以是此刻基本都是挂靠，挂靠的残疾级别比较高也很不变，几年都没咋换过人了。
该先容，公司会遵照当地最低人为范例为残疾员工发放人为，“我们企业的人为都是间接发给集体（残疾人）的，不给中介”。
但应付残疾员工收到人为后是否必要分给中介，她表示并不知晓。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姜雁、李俊、徐阳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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